纤弱的臂膀环上他的腰身,浅夏长出一口气:“皇上有皇上的考量 , 身为一国之君 , 当然是社稷为重。”
“我知道,所以我不做那个皇帝!”
他眼中闪着灼灼烛火 , 刚毅的宁折不弯。
自己的性子自己清楚 , 什么大局 , 什么江山 , 什么天下,都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。
作为皇子 , 李轩昊更是清楚 , 那冰冷皇冠上缠绕着刺骨荆棘。
年少时候追求过名利,而当名利加身 , 他身为一人之下的摄政王时,所谓名利 , 所谓权势,又有什么呢。
现在 , 他怀中的这一人,便是他全部所想,是要双手牢牢抓住的幸福。
有些事做了便做了,有些人爱了便爱了,他从不计较付出,也不追求因果,只想把现实抓牢。
有些颤抖的手臂紧紧箍着自己的腰身,浅夏呼吸有些艰难,却异常心安 , 这一刻她无比的肯定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。
那一夜的李轩昊脆弱的像个孩子,静默在夜色中或是长久的无语 , 或是将往事一遍遍絮叨。
浅夏或是安静的聆听 , 或是跟他一起沉默 , 两个人从深夜坐到天亮。
破天荒的 , 靖王缺席了今天的点卯 , 而是直接去了军器监 , 将楼小公子提出来。
楼东瑜这些日子都安安分分的守在军器监督促军器打造,这时候被一脸肃穆的靖王爷提溜出来 , 跟从良的小媳妇似的 , 一脸惶恐莫名。
“那个,靖王殿下 , 小的这会正忙着呢,您老要是不想军器延误 , 就请高抬贵手,把我放回去吧。”
“这批军器还要多久?”
靖王根本不理他的插科打诨 , 直接开门见山问。
想也不想的,楼小公子回答:“至少半月,如果你手下那些虾兵蟹将烂泥扶得上墙的话。”
他旁若无人的走到靖王身边坐下,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缓缓喝着。
“十天,我只给你十天,十天后,我要你去赤字营将你破坏的机关如数给我修好,要是偷奸耍滑,小心我把你丢赤字营里从甲字营练到丁字营!”
楼东瑜一口茶呛进肺里,干咳了半晌 , 才提起一口气来:“我说靖王殿下,我是招你还是惹你了,干嘛非把我往死里整!”
“脚上泡是自己走的!”靖王丢下一句话再不搭理楼小公子。
楼东瑜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, 那个后悔啊 , 当初要不是自己心血来潮 , 想在王妃面前耍耍威风 , 三下五除二的拆了赤字营的机关 , 也不会有今天这些麻烦。
哑巴吃黄连 , 楼小公子心里狠狠给靖王记上一笔。
他英明神武武力超群,自己惹不起 , 可在他身上找不回来的 , 难道不会去王妃身上找回来吗。
他家王妃可没有王爷这般英明神武武力超群。
“别把你那点小聪明用到王妃身上,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!”靖王眼睛一瞟 , 便猜透楼小公子心中所想。
恨恨的咬了咬牙,楼小公子呲着牙花子:“知道了!”
这时丁毅从门外进来,拱了拱手 , 似有要事禀报。
靖王也不避讳,直接让他说。
“王爷 , 燕国传书到了。”
“事发半月传书才到,北冥这个天门主事看来是做到头了!”李轩昊眼里闪过一抹狠戾,无情而决绝。
“王爷……”丁毅犹豫了一下,回禀到:“天门只剩下北冥。”
“什么?”李轩昊蓦然瞪大双眸,“你再说一遍?”
燕国突然冒出一支暗杀队伍,一夜之间偷袭天门,整个天门都折在了燕国,掐断我们眼线,要不是北冥出自赤字营曾是十八卫中最优秀的暗卫,这一战恐怕也交代在燕国了。
“暗杀?”
“是 , 暗杀!具北冥所言,当初康德公主事发虽然突然 , 但还是有些苗头 , 天门发现苗头不对 , 便开始向遥京飞鸽传书。然而几次传书全都石沉大海 , 北冥察觉事情诡异 , 便派人追踪 , 结果追踪的人也一个没回去。似乎是在燕国与昭国的边境上,埋伏下一支庞大的杀手团队 , 每次总能一击即中。而且北冥猜测……”
丁毅迟疑一下 , 偷眼去看靖王阴沉似水的脸色,不知接下来的话当说不当说。
“说!”
阴沉的 , 带着煞气的嗓音让丁毅脊背一僵,不再耽搁 , 立时回禀到:“北冥怀疑,天门有内奸。”
冷哼一声 , 李轩昊眼中扫过轻蔑:“事后诸葛,早干什么去了。”
“是!”丁毅低头,不敢多加赘言。
靖王爷在王妃入府后的确改变了不少,以至于让很多人一时忘记了,这个人曾经是一个谈笑间杀人于无形的噬血魔王。
赤字营那种炼狱一般的地方,一个十岁少年,踩着无数人的枯骨一脸鲜血的笑的地狱修罗一般的孩子,是丁毅这辈子最深刻的印象。
也就是那是时,他跟在这个少年身后 , 认定了这一生的信仰。
任何一个国家想在一个群狼环伺的地方长久的存留下去,都免不了安插细作 , 奉帝在位时 , 昭国即使外强中干 , 好在有个能干的儿子 , 这些细作暗桩还真是没少安插 , 当然有用的消息也传回来不少。
而靖王手下的这个专门负责刺探别国消息的部门就是天门 , 天门主事北冥,曾经杀门最好的暗卫。
但可惜 , 一夕惹恼了靖王爷 , 被踢出幽云十八卫,在靖王手下创立了天门 , 并且这些年一直经营的很好,也算戴罪立功。
没想到的是 , 燕国康德公主一事,竟然出了这么大纰漏。
内奸吗?李轩昊转着手中茶碗 , 眉首微皱,认真思索。
军器监,楼小公子办公的破桌子,一壶茶叶沫子,李轩昊就那样做了一个上午。
从天门成立,其中各个成员的加入离开,或生或死,从头捋到尾,脑子里像是展开一卷画轴 , 工笔篆刻的不止有样貌,还有人心。
从燕国传递出来的或真或假虚虚实实的消息 , 他用得到的用不到的 , 谁探查到的 , 谁经手送递的 , 在心里都有一个谱。
楼小公子一手撑着腮帮子 , 占着桌角一隅打了几个盹 , 口水流的小河似的,总算等到靖王爷起身。
冷不防的抽个冷子,楼东瑜一惊从座位上站起来:“恭送王爷!”
李轩昊迈出去的脚步微一停顿 , 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勾了一抹弧度:“小公子最近似乎又胖了,过几日我出征你随军吧!”
一道炸雷从楼小公子头上劈过 , 他心里骂了句娘,嘴角抽搐几下:“我能说不吗?”
“不能!”
甩袍离去,靖王爷转去城郊 , 那里,他的王妃还给他留了块风水宝地。
楼东瑜这人散漫成性 , 对任何事都勾不起兴致,但唯独对靖王的嘱托 , 可是比亲爹遗言都上心。
所以王妃之前的那块荒凉至极的风水宝地,在楼小公子铁齿铜牙要来之后,又重新改装了下。
前山栽树,后山种田,左边引水,右边放羊,就算与世隔绝也足以自给自足。
这便是靖王私屯精兵的所在,中间开挖出来的大块开阔地,方圆足足有几十里。
而且这里地处偏远 , 又有小山阻隔,就算是演武呐喊 , 也不会被人听见。
最最重要的是 , 楼小公子在这周围种上一种名叫龙须铁的树木 , 这种龙须铁叶子有毒 , 容易使人产生幻觉。平时风吹树叶沙沙响就跟闹鬼似的 , 加上他在这摆下个什么阵法 , 让人进来就迷路,所以这处荒凉之地真的鲜少有人来。
靖王负手立于山门前 , 按照楼东瑜教的方法 , 畅通无阻的进了山。
临行前,他有些事情必须交代清楚 , 这是他手里最后的杀手锏,关键时刻用来保命的 , 千万不能出了差池。
这里多半都是自己的心腹,即便是新招入伍也做的极其隐秘 , 屯兵这件事,既然是私屯,就是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。
有几个队长看见王爷过来,莽撞汉子憨憨一笑:“王爷是来看我们练兵来了?”
“嗯!”李轩昊鼻端一哼,算是回答。
那汉子搔搔后脑勺,“王爷,小公子之前交了我们一套阵法,要不要演给您看?”
楼东瑜隔三差五就琢磨套阵法摆自己案头,大有他不闲着谁也别想闲着的架势。挑几个能四两拨千斤可行性又大的,李轩昊便着人先送到这来演练。
此时被那队长一说,靖王到真想看看楼东瑜的本事 , 以及这些精锐的领悟能力。
长蛇阵和燕尾阵是沙场上的常用阵型,楼东瑜再此基础之上加上一些歧黄之术 , 借助天时地利 , 辅以机关消息 , 真是把一个阵法布置的玄乎其神。
李轩昊也是站在观阵台上看了好一会 , 才明白其中玄妙。
短短几个月时间 , 这一处屯兵谷竟然如此出色 , 楼东瑜自然功不可没。
靖王微微颔首,十分满意 , 丁毅看着心便也安下几分。这些兵丁大多是他亲自遴选的 , 要是真鱼目混珠进来几个光吃饭不干活的,还真怕主子把自己扔赤字营去。
观阵台是高台 , 在兵谷,比观阵台更高的是瞭望台。丁毅站在靖王身后 , 一眼瞟到瞭望台上升起一面小彩旗来。
那是专属于王妃的颜色,这种满是汗臭味的地方王妃很少能来 , 但靖王爷还是专门制定了属于王妃的颜色。
五颜六色,他说,像他家王妃的特质。
的确很像,丁毅想着,不觉身后汗毛直竖。
“王爷,大概是王妃来了。”
李轩昊淡淡一瞥瞭望台上彩旗的颜色,眉头稍展,步下观阵台,亲自去大门迎接。
她今天穿上一身纯白 , 卸下头上本就不多的装饰,只用一条白色发带高高束在头顶。
她在替自己帮皇姑母守孝。
靖王心上一暖 , 眼中微微动容。
整个昭国恐怕早就忘了 , 一个女人用她双十年华的美好换了大昭十年万里升平的心酸。
一个嫁出去的公主 , 皇室的丧钟甚至都吝啬一声。
唯独她的王妃 , 任何时候都细心体贴的站在他一边。
迎向款款走来的王妃 , 李轩昊忽然无尽感慨 , 人生在世,得一女子,夫复何求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