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门口的响动让房间里交谈的两个人瞬间警觉起来,李轩昊第一时间推开门 , 正撞上浅夏一双错愕的眼。
“王妃?”他凝眉,转而又问:“你都听到了什么?”
浅夏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:“不好意思 , 耽误王爷谈正事 , 嫔妾这就告退。”
她的眼圈通红 , 声音里都带着颤抖 , 显然该不该听到的都听到了。
李轩昊狭长凤眸微眯,脸色阴沉:“不是你想的那样!”
“那是什么样?”她突然拔高了音量 , 双肩都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:“李轩昊,你知道剖开胸膛 , 坦诚的把心奉出去,眼睁睁看着人践踏是什么感觉吗?”
她凄苦一笑,双眼直视着他阴寒的脸:“谢谢你让我有被利用的价值!”
说完 , 转身踉跄离开。
李轩昊伸出手,想要抓住她 , 终究还是落个虚空。不是不以为意吗,为何心还会痛。
有些事情 , 真相远远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。
从房间里冲出来的血煞眼见靖王妃一步三晃着离开,请示王爷:“属下追上去解释清楚?”
靖王深吸一口气,摆摆手 , “算了,让丁毅去吧。”
一道身影迅速湮灭在夜色中,以神鬼不知的速度接近浅夏。
沉浸在无边伤痛中的浅夏尤不自觉。
她才刚刚确定自己是真心喜欢他的,她刚刚还无比坚信他也是同样喜欢自己的,现实还真是讽刺,白天她用来说血煞的话,此时无一不应验在自己身上。
而且更赤|裸 ,更鲜血淋漓。
站在长街之上,浅夏有些茫然 , 偌大一个怀川,没有她的安身之地 , 不仅身无处安放 , 心更加无处安放。
蓦然想起 , 那一日她走失在遥京城 , 李轩昊结倾城之兵寻找自己 , 心就是在那一天陷落的吧。
靖王 , 你谋算人心,果然好手段!
漫无目的的走在灯火阑珊处,南疆仿佛没有尽头的雨落在眉宇发间。
他温柔的手曾经 亲自擦干她的发 , 动作生疏 , 却无限温存。
其实何必呢,既然不喜欢 , 又何必强迫自己去做,你只要说你需要太兮山的势力 , 她肯定会劝说百里溪帮忙的啊。
指甲划过掌心落下殷红血迹,与落下来的雨水混进泥里 , 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,冰冷一片。
靠着桥头石柱,她缓缓蹲下身,双臂紧紧圈住自己。
这是在这个陌生时代,她唯一能给自己的温暖。
天边突然划过的一道惊雷,急闪之下将她苍白的脸色照在桥底银亮的水色里。
那一刻她自己都觉得,比鬼还要可怖。
寒风习习,渐渐压抑不住的哭泣变成嚎啕,那么的绝望 , 那么的无助。
她所经历的一切,全都与那个叫李轩昊的男人有关 , 如果能再失忆一次,是不是就会忘记这些悲痛过往?
完全沉浸在无边悲痛中的浅夏 , 根本无暇注意 , 她的身后 , 客栈的方向窜起的熊熊烈火。
留在房里的李轩昊 , 满脑子都是浅夏离开时一脸破碎的神情。双手紧握成拳 , 他这么做,真的值得吗?
俄顷,院子里几十道身形迅速的黑影悄无声息的落在地面。
片刻之后 , 是短兵相接的声音。
才挨了板子 的血煞摩拳擦掌的守在靖王身后 , 双目通红。
他们等这一战已经很久了。
“王爷?”
“去吧!”靖王语气淡淡道。
院子里顷刻间厮杀成一片,双方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, 而来者在人数上更占着绝对的优势。
他们虽然身着黑衣蒙着头和脸,交换意见仅用眼神 , 但还是不难猜出,其实他们并不是一伙人 , 这群人之中不仅有云国杀手,还有昭国人。
靖王坐在房间里喝着茶,双眸深不见底的暗沉。
有人想置他于死地,他倒要好好看看,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!
茶杯被轻轻放回桌上,水面淡淡涟漪一圈圈晕散开。
靖王爷提着三尺青锋,一步一个坚定的脚印走出房间。
血煞喊了一声“王爷——”
交手的双方皆把注意力集中在靖王身上。
几个杀手对视一眼,点一下头,举剑径直朝靖王刺来。
送死的打法,让对手看起来身上似乎就没有死穴 , 一刀扎下去,血流如注 , 只要不倒地 , 就仍然会扑上来。实在让幽云十八卫防不胜防 , 更何况他们现在的人手根本不足十八人。
手里长剑闪着烁烁寒光 , 他双眸凛冽 , 仿佛从地府里走出来的修罗 , 每出一剑便要一条人命。
倒在地上的杀手顷刻间又血红着双眼起来,双目失神 , 仿佛杀人的机器一般。
远处传来阵阵笛声 , 似是操纵这些人魔音。旁人听来只觉尖锐刺耳,在这些不要命的刺客耳里 , 却好像迷药。
“他们是杀人木偶,王爷小心!”血煞高呼一声 , 用肉身挡下砍向靖王身上的刀。
靖王却好像浑无所觉般,面对迎上来的冰刃根本不知闪躲 , 只知一味的迎上去。
他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,眼中是燎原的怒意,周身散发出来的杀神之气,比没有灵魂的杀人木偶更可怕。
暗卫交换眼色,渐渐围拢到靖王周围,形成守护之势。
他们知道,王爷怒了,佛祖杀佛魔阻屠魔。
李轩昊打进到怀川就隐隐赶到被一股势力在跟踪,暗卫查了很久 , 却只得到微末一点消息,对于到底是什么人 , 有多少人 , 目的是什么一无所知。
李轩昊领兵十年 , 从先锋坐倒大将军 , 有今天的军功赫赫 , 无一不是自己真刀真枪拼出来的 , 战场之上,他杀伐决断 , 算无遗策 , 第一次感到如此被动。
他谋划数天,终于在今日布下埋伏 , 引出这些暗杀者就是为了一网打尽。
他牺牲了那么多,怎么可能功亏一篑。
脸上鲜血模糊了视线 , 血肉掺杂着雨水打在他脸上,都好像没有任何知觉一般。
远处笛声更加疯狂起来 , 杀人木偶发动又一波攻势。
尽管肢体残缺不全,但还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用人做盾牌往上堆。
他们在人数上占着优势,这一番车轮战术下去,耗费的显然是暗卫的体力。
血煞有意让靖王先行撤退,连喊了几声,靖王都充耳不闻。血煞急了,干脆站在靖王身前,为他分下每一次迎面过来的攻击。
然而,纵然是铁打的身体 , 也终究有吃不消的时候,血煞刚接下劈过来的一把刀 , 另外一把闪着森森寒气的枪竟然穿过他们同伙的身体 , 直直像靖王刺去。
刚刚还缠斗在一起的对手 , 突然当胸钻出一支枪 , 靖王回手抵挡不及 , 被刺伤左肋。
一剑下去砍断枪杆 , 他挑起身前之人,砸向后面偷袭的杀手。
刺耳魔音吹得起劲 , 杀人木偶仿佛没有休止的扑上来。
血煞直觉这一次是真的要以身殉主了 , 舍身赴死的一抹笑在满是血雨的脸上展开,刹那芳华。
抱着必死之决心 , 她挺身挡下再一次砍过来的刀。
料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过来,耳边却传来一阵悠扬萧声 , 娓娓动听。
血煞忍不住看声音传来的方向,只见一个素衣白衫的少年 , 背对着漫天火光,正站在房梁之上,目光深沉,表情淡雅,似沉浸在无边乐声中。
楼东瑜?
这个认知让包括血煞在内的暗卫,无一不为之一震。
楼东瑜素来有神童之称,但对于武学却只能纸上谈兵,根本连水果刀都没摸一下。
这兵荒马乱刀剑无眼的他掺进来干什么?
体力已经透支的暗卫对突然蹦出来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,除了一头黑线还是一头黑线。
可出乎意料的 , 已经说不上是人是鬼的杀人木偶纷纷停下了攻击。
似是在声乐声中仔细辨别哪一个才是支配自己的那一道声音。
刀剑杀伐忽然变成了一场斗乐,笛声弱则萧声强 , 萧声消则笛声扬 , 如此反复几次 , 长久不散的迪音似乎再没了声息 , 只余萧声欢快清扬的韵律响彻在落雨的夜空中。
沉迷下去的杀人木偶再一次提起兵器 , 众人脸色一惊 , 纷纷举起兵刃就要迎上去。
这时只见方才还刀剑相向的对手,此刻乱成一团竟然自相残杀起来。
血煞看一眼那个仿佛从火海里走出来的素衣白山少年 , 瞬间明白 , 他是在用另一只曲子在操纵这些杀人木偶。
眼中欣喜神色乍现,对这个羸弱少年顿时心生敬意。
楼东瑜收了玉萧挂在腰下,沉着吩咐:“火攻!”
血煞意会 , 找了只火把扔进只余一堆残尸的杀人木偶。
房梁之上耍够帅的某位英姿少年郎,突然火烧屁股一声尖叫:“别傻愣着了呀 , 快救我下去。”
不由嗤笑出声的白羽,摇了摇头 , 纵身跃到房顶:“小公子,您怎么上得来下不去了,刚才看您不是挺英勇无畏的吗!”
“英勇无畏个屁,吓死老子了!要是我不装得英勇无畏点,让他们看出我鸡毛武功不会,一刀把我杀了,你们早见阎王去了。”说着又瞄一眼身后:“刚才我上来的时候有梯子,这会梯子都烧成灰了,自然下不去了!”
瞪一眼鹅毛扇子都染红了的白羽:“再不救小爷下去,房子就要烧榻了!”
白羽这才把这位刚刚才救了他们一命的少年才俊,用胳膊给夹了下去。
双脚才落地的楼东瑜心里稍稍安稳下来,用手极其嫌恶的拍拍身上染上的血污:“脏死了。”
说着不顾身后人难看的脸色 , 径直走到靖王面前:“喂,这一次你要怎么为我记上一功?”
靖王尤若没看到一般,绕过一脸沾沾自喜的楼家小公子 , 丢下身后出生入死的死士 , 自顾走出烧得只剩一堆灰的客栈。
脸色是比灰还难看的苍白。
“你家王爷怎么了?魔障了?”楼东瑜瞟一眼远去的背影问。
白羽叹一口气:“王爷是找我家王妃去了?”
接下来的情节自行脑补 , 那画面太美,着实不敢看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