傲雪已经坐起来,按亮窗前灯。
丁依依将视线转回来,“你在设计图纸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?”
傲雪拿了一个枕头垫在腰后 , 这才开口,“我的孩子不是严明耀的,是薛兆麟的。”
无异于晴天霹雳的消息让丁依依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 , 只能勉强撑着床尾的栏杆,“你••••?”
“现在两个家庭的未来掌握在你的手里,他盯我盯得很紧,我没办法打掉这个孩子 , 林美成也是你朋友 , 你愿意看她永远看着别人的孩子,就像你一样?”
丁依依跌坐在床沿边,不可置信的看着床上的人,忽然急促起身 , 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, “糊涂啊!糊涂啊你,你怎么对得起明耀 , 你怎么能够破坏别人的家庭。”
那一巴掌带着颤抖和无力 , 并不是特别疼,傲雪捂着面颊面无表情的转过脸,“打你也打了,那么你想怎么办?让我生下这个孩子,四个人永远痛苦,还是帮我打掉这个孩子,挽救你朋友的家庭。”
“我还有选择吗?在你找到我的时候,我已经没有选择了。”丁依依掩面说道。
走出医院大门是凌晨四点,即便是医院这种与死神争分夺秒的地方 , 此时也安静得如同世外桃源,她给林美成打了个电话。
电话一接起 , 对方第一句话就是:“丁总?国内现在是凌晨吧,你失眠了?”
“没有丁总这个人,看来我打错电话了。”丁依依作势要挂,对方改口 , “好拉,依依总行了吧。”
两个人聊了一会,原来现在双方正在洛杉矶一家医院里的诊所进行取精手术 , 林美成表现得很平静 , “花几百万买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的精子和卵子储存管,这生意做得可真好。”
“不生孩子,你不会后悔吗?”
“后悔?就是怕会后悔,我们两个现在才会出现在这里啊。”林美成顿了顿 , “也好比他以后找别的女人生一个乱七八糟的孩子要好 , 所以他说不想生,我反而是松了口气。”
挂下电话 , 丁依依更是沉重了 , 那个孩子会毁掉林美成和薛兆麟之间的平衡,更会让严家已经十分不稳当的关系更加危险。
孩子,真的只能打掉了。
陪傲雪站在流产室门外的时候,丁依依有一种奇妙的感觉,她从来没有想过,有一天自己会做出这种事。
“觉得很不可思议对吗?想要孩子的人要不起,不想要孩子的人却排成长龙。”傲雪看着长凳上等着手术的人,笑了。
丁依依还是不能确定,在傲雪想走进手术室的时候还下意识抓住对方的袖子 , 神色迟疑,这一进去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。
傲雪喜欢看她纠结绝望的表情 , 这会让她的心情十分舒畅,想加重她的负担般,她问,“你犹豫了吗?觉得我错了吗?”
“我不知道 , 这是你的选择。”丁依依面色有些惊恐,心里下意识想排斥这种重任,哪怕现在对方肚子里 , 只是一个肉块而已。
傲雪跟随护士走进手术室 , 快关门的时候轻飘飘传来一句,“这是我们两人的选择。”
流产后的傲雪身体有些虚弱,是丁依依扶着回病房的 , 这件事隐瞒不了 , 两人也并不想隐瞒。
在看到严明耀的时候,她就实话实说了 , “我陪傲雪去流产了。”
严明耀手里的保温杯掉在地上 , 发出巨大的声音,保温杯杯子一头凹陷了进去,杯子滚入床底后消失不见。
“你可以怪我。”丁依依站在病床前。
严明耀很生气,对丁依依的怨恨空前绝后,抡起手就要打她,被及时进来的叶念墨阻止。
他一把扯掉严明耀的手,重重的撞到墙壁上,手骨甚至发出卡擦的声音。
“谁给你这个胆子,让你动她?”叶念墨冷冷的看着面前将要失去理智的男人 , 如果今天他回答另他不满意,那么也别怪他不客气了。
严明耀没有挣扎 , 而是颓废的低头,“我的孩子没有了。”
怎么回这样?叶念墨抬头看向丁依依,后者顿了顿 , “我陪着去流产的。”
放开严明耀,叶念墨的视线直接看向坐在床上的女人,而傲雪只是将面颊转过去 , 苍白的脸色面无表情。
“和我走。”他将人拉离病房 , 也顾不上找安静的地方,直接上车锁上车门,“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“那孩子不是明耀的。”丁依依抿着唇,刚才看到严明耀痛苦的神情 , 有一瞬间她是感同身受的 , 就在知道自己无法再生育的时候。
叶念墨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,“谁的?”当然他也知道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。很显然丁依依可能就是出于保护某一个人所做的决定。
“这件事 , 你做错了。”
丁依依身子一抖 , 她最害怕的就是这个回答,但是做错了也没办法弥补了。
叶念墨叹了口气,不再讨论此事,而是将人送回了别墅,他自己却没有进去,只说还有事要办。
真的做错了吗?丁依依陷入了惶恐之中。
医院,察觉到身旁人眼神的恐怖,傲雪不动声色后退,用背部靠着一颗红色的按钮 , 那是呼叫器,如果有必要 , 她会按下的。
“我在阻碍你吗?”
“什么?”她确实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一句。
严明耀面色阴沉,“你知道吗?有时候我会害怕,当有一天我阻碍了你的脚步 , 你会毫不犹豫的想另一个办法,比如把我送进监狱,这样你就可以既除掉我 , 又不会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。”
傲雪的脸上浮现出似是而非的笑容,“你在害怕?”
后者笑 , 直到笑得停不下来,“能够呆在魔鬼身边的从来不是天使,别逼我把那件事说出来。”
两人的谈话止于此 , 接着又是一段长长的沉默。严明耀终于起身 , 因为坐得太久,沙发垫子上已经是湿湿的一层汗水。
门外 , 叶念墨在等着 , 一排对方肩膀,“走吧。”
酒吧,桌子上摆满了几十瓶酒,叶念墨撬开一瓶递过去,严明耀拿在手里颠了颠,忽然抬高手臂,把酒倒向叶念墨,从头倒脚。
路过的人小小的尖叫了声,还以为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, 就连吧台的调酒师神色都严肃起来。
“这瓶是好酒,要倒的话就倒这瓶。”叶念墨抹掉脸上的酒液 , 解开西装衬衫最上面的几颗扣子,将开好的酒递过去。
严明耀拿在手里,这次一口气喝了半瓶 , 沮丧道:“没有了,什么都没有了。”
两人喝了半夜,叶念墨把人抗回家 , 正摸对方身上钥匙呢 , 门开了。
“念墨,明耀?怎么喝得那么醉醺醺的。”酒酒急忙把两个人迎进去,嗅进叶念墨身上的冲天酒气 , 忍不住用手象征性的拍了两下,“你这孩子!怎么和他一样没有分寸!”
“没事 , 酒瓶摔了,正好溅到身上 , 所以闻着味道浓 , 我没喝多少。”
两人合力把严明耀抗到主卧,盖上被子,听着已经醉酒的人嘴里哼哼唧唧的。
“要不今晚我就留下来吧,醉酒的人很容易因为呕吐物堵住而窒息。”
“不用,他爸以前经常喝醉,我知道怎么弄,你赶紧回去吧,依依还在等着呢。”
叶念墨本来已经走到门口,又折返抱了酒酒一下 , “酒酒阿姨。”
等人走后,酒酒才去浴室拿了一盆水回来给儿子擦手脚 , 见对方不好好睡觉还乱踢被子,便假装使劲拍了两下,“你啊 , 这么大了还不让妈省心。”
“妈。”严明耀却在这时候醒来,半睁着眼睛乱喊着,“我对不起你啊 , 最对不起的就是你。”
“说什么呢 , 今天怎么了,居然还懂给我道歉,你对不起我的多了。”酒酒正准备起身去倒水 , 就听见喃喃自语的声音 , “你的孙子没了,是我不好 , 不能给你一个孙子。”
次日 , 严明耀一醒来就头疼得很,踉踉跄跄的扶着门框出门,嗅到了粥的香味。
“儿子快去刷牙洗脸吃饭,喝得那么醉,现在知道头疼了吧,就是应该再疼十几倍,让你长长记性。”
酒酒一边说话一边给他盛粥,顺便把油条,葱油饼什么的从袋子里拿出来。
严明耀小心翼翼的吃着粥 , 心里还在想怎么和妈妈交代,可是无论怎样都说不出口。
“妈 , 我走了,小雪最近都在她妹妹那里住。”
“好,你慢点开车。”
关上门 , 酒酒走回空旷的桌子旁,伸手开始收拾桌子,忍不住流了泪。
傲雪出院的时候 , 病房里空无一人 , 护士正好进来整理房间,见她一个人在收拾行李,问道:“奇怪 , 你丈夫不来吗?这几天我记得你妹妹妹夫也经常来。”
傲雪把最后一件衣服放进袋子里 , 漫不经心道:“无所谓,可能他们以为会有人来接我的吧 , 反正我这样子 , 是早就做好众叛亲离的准备。”
护士觉得这话题似乎很敏感,便不好意思再说,收拾窗台的时候,看见几乎要凋谢的花,便随手把花束拿出来,这才发现里面没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