须臾，他所有的愤怒都化作了一声蔑笑：“小小年纪 , 连金丹都没迈入 , 竟敢大言不惭 , 妄语圣贤学说 , 你又能知道什么道 , 什么德 , 什么法 , 巅疯子将你推崇至极，实在是瞎了他的一双眼 , 犯了天大的瞌睡。”
言谈之间 , 对巫策充满了不屑，就差指着他鼻子说：“你是个屁。”
按照人类世界的说法 , 酒老与天狐族老人坐而论道，平辈交流，资格摆在那里 , 教训巫策，也只是长辈对晚辈的提点，巫策身为后进，此时应该乖乖低头，喧一声，小子鲁莽，圣尊大量。
不过巫策毕竟还是那个巫策，修的是筑道心，承压仙古 , 寄托己身，从无极限法中求有限 , 任你如何了得 , 我自作浮尘拭去。
他起身 , 朝四方拱手道：“酒老名中带酒 , 想来于鉴酒一道登峰造极 , 天下无出其右 , 晚辈不才 , 也读过几本酒经，知晓天下万道 , 殊途同归 , 你既以酒为道，以酒为仙 , 以酒入心，可愿与在下赌上一赌，也可知道 , 我是不是妄谈大道，妄窥天心。”
这已经是挑战了。
巫策已然猜出了酒老的身份，天下以酒为尊，又得酿酒一道无双的妖族推崇敬服的人类，除两界山八大散人之一酒尊，无出其右。
然而妖族中人心思单纯，顿时大吃一惊，地熊一族的领头是一位大汉，立刻好心提醒道：“小朋友 , 你知道他是谁么？不要说大话了，闪了舌头事小 , 下不了台面事儿大咯。”
“是呀 , 是呀 , 他可是圣女的朋友 , 不能让他丢了脸面。”
“不行 , 不行 , 圣女的朋友 , 绝对不能丢脸。”
……
妖族乱糟糟的议论着，虽是好心好意 , 仍让人哭笑不得 , 竟笃定巫策必败无疑。
其实细细思索，原因不难理解 , 只因那是酒尊，酒中至尊，不仅是人类世界最精通酿酒的大师 , 亦是最精通品酒的宗师，按照妖族划分，酒老可是金牌，而巫策什么都不是。
“你可知除酿酒之外，品酒亦有等阶，愚者观于形，庸者观其香，圣者观其灵，老夫不才 , 闻香识酒八百载，方入圣境 , 才敢于酒道中称尊。”
酒老道 , 虽语气平淡 , 却写满傲然。
胡八一点头认同 , 没有丝毫反驳：“方今真始世界 , 酒道之中 , 他称第二 , 无人可称第一，年轻人你虽出类拔萃 , 然于酒道…。”
天狐族老人没有明说下去 , 而是话锋一转道：“世人问道仙途，只知有丹道 , 法道，阵道，极少知酒道亦在仙道之内 , 不比任何长生法弱，这酒神大会难得举行，年年轻人，趁此机会好好见识见识纳，也不枉妖界一行。”
天狐老人哪儿还有半点老眼昏花的样子，眼睛明亮，洞若观火，精明的像什么似的。
巫策心中了然，这些老家伙活了几千年 , 个个都成精了。
不如此，也不能和酒老这种傲到天上去的酸老头做朋友。
“品酒三境 , 我确实是第一次听说 , 但依然决定挑战酒老 , 不如此 , 我道心不净 , 灵台浮尘 , 难以修行 , 还请两位前辈成全。”
巫策仍然保持着拱手的姿态，甚至比之前都要恭敬了。
酒老脸色难看 , 哼道：“既然如此 , 那就比吧。”
他衣袖一挥，起身行至场中。
胡八一意味深长的看了巫策一眼 , 眼中有赞叹，有欣赏，还有一丝可惜 , 最后目光投向各大妖族，高声道：“上酒，分成两队。”
既然是比品酒，又涉及到酒神大会，那就要按照三界认可的斗酒规矩来。
斗酒，通俗分为两场。
一为闻香。
闻香，顾名思义是酒不开封，用最快速度辨认出酒的配料，误差越小 , 胜率越大，最后经酿酒者说出答案 , 宣布胜者。
二为品宝。
品宝 , 顾名思义是在闻香的基础上加以强化 , 仍然不开封 , 用自己的经验选出酒王 , 最后经各方认定 , 方能得胜。
酒神大会有九族参与 , 每族出两位酿酒师，等同于十八坛极品佳酿 , 为公平起见 , 两排长桌各放九坛，巫策与酒老各主一方 , 如此一来斗酒，最为公正，随着酒老下场 , 各族妖怪神色激动，欢呼声不绝于耳。
为避免冲突，巫策决定在酒老闻香之后再下场。
“灵芝，地金莲，天星草，朱果……”酒老神色平静，手执青杖。每一坛陈酒之前都只停留三息，也未见如何闻，只是凭气息一鉴 , 就口中不停，一一报出各种药材 , 那些酿酒师的眼睛愈来愈亮 , 愈发震撼 , 最后已尽然是一片仰慕 , 酒老 , 当真名不虚传。
前后不过一刻钟 , 酒老就阅至第八坛 , 速度方慢下，神色转为认真 , 不再随意。
这一次 , 巫策等人注意到，他眼中有青光一闪 , 停留了足足七息，方吐出这一坛酒酿的配方，他正身道 , 声音清朗：“陈皮，海麻，圣女果，玉枣，血木梨…………牵手牛，足鹤血。”巫策数下，足足接近一百八十种药材，竟然无一错误，因为随着酒老每多吐出一方药引 , 那酿酒师就点头一次，脸上的笑意更多一分。
似乎能得酒老多说几个词 , 是莫大的荣幸。
“你这酒不凡 , 至少能拿银牌二阶。”酒老最后做了点评 , 令那酿酒师神色既激动又欣喜若狂。
他忙道谢 , 酒老只是微微一笑 , 便傲然的站在了第九坛之前。
只是很快。
他愣住了 , 脸上的神色从自信转为僵硬 , 眼中的青光不断闪烁，额头的汗珠却如雨落下 , 一直稳如泰山的手腕竟微微发抖起来 , 这是巫策第一次见到他紧张，而且是很紧张 ,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兔族少女，长的唇红齿白，眼眸似水 , 年岁大约十四，虽不是很美，却清秀可爱，此时流露出羞涩和紧张。
仿佛……那说不出药引的是她，而不是酒老。
时间一息息过去，酒老脸色的汗水愈发泥泞，他甚至一边用鼻子去闻，一边观察兔女的神色。
却仍没有收获。
这时候，场中的各族妖怪开始骚乱起来。
“怎么回事？酒尊也品不出这酒，该不会是出问题了吧？”
“酒尊可能…今天身体不大好 , 毕竟上了岁数了，我们族中的老人上了岁数 , 经常昏昏沉沉 , 说些颠三倒四的话 , 有时候还经常走势 , 长老们说那叫痴呆。”
“对 , 我也听说过 , 可能酒尊真的老了。”
……
议论声声声入耳 , 酒老气的发抖，他虽然知道妖族心思单纯 , 口无遮拦 , 并无恶意，但…老人总是最记恨被人说痴呆的 , 更何况身为人道五境的高手，寿命至少延长万载，怎可能已经老到那等程度了！
无数目光的压力下，酒老终于用出了压箱底的本事 , 只见他珍而重之的从眼珠里抓出一只黄色的蚕虫，慢慢的举到酒坛之前，众人是看到，那虫儿胖乎乎的，醉眼惺忪，摇头晃脑，见了那酒，竟似受了长生的诱惑，巅峰了起来 , 疯狂的朝前冲，吓的那兔女朝后一缩 , 好在酒老连忙安抚住它 , 用言语问道：“虫儿 , 虫儿 , 说出那酒的配方 , 我就将它讨来给你喝。”
这是作弊！
那之前看起来十分胆怯的兔女孩闻言竟然跳出来 , 撅嘴道：“耍赖 , 酒尊你耍赖，斗酒用酒虫是犯规。”
“你竟然知道酒虫。”那酒老终于正视这女孩 , 饶有兴致的问道：“你这酒很奇妙呀，到底是什么配方？”
“哼 , 不能说，大哥哥还没有比。”兔女嘴巴一撅 , 很骄傲。
“千寻姐姐是好人，她带来的大哥哥也是好人，你欺负好人 , 你就是坏人，所以你一定要输。”
她如此孩子气，如此稚语，令妖族中人发出善意的嬉笑，便是巫策也露出了笑意。
可爱的姑娘，可爱的心纳。
倒是酒老满脸尴尬，想他今日很受打击，先是巫策，后是这少女 , 堂堂酒尊，竟被如此埋汰…… , 但事情还没有完 , 那酒虫围着坛子好一番嗅舔后 , 最后竟茫然的缩回脑袋 , 面对着酒老的希翼 , 竟只有四个字：“闻不出来。”
瞬间 , 酒老失色 , 满头冷汗，刷刷雨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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